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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大明:特朗普白宫的“办公室政治”

2017-01-26 刁大明 大家


文 | 


看过《飞黄腾达》第一季的观众,或许都会对“奥玛罗莎”(Omarosa)这个名字颇有印象。作为十六位参赛者中唯一的政治顾问,奥玛罗丝·马尼戈尔特(Omarose Manigault)来头不小:她具有传播学博士学位,曾加盟副总统阿尔·戈尔的助理团队。


虽然在第九周被“You are fired”掉,但奥玛罗莎与这个节目的“大BOSS”唐纳德·特朗普成功地搭上了私交。在去年7月确认特氏提名的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身为非洲裔的奥玛罗莎就被任命为负责联络非洲裔美国人的外联主管,而当2017年1月20日所谓的“特朗普时代”呼啸而至之时,这位昔日的真人秀“网红”已经在白宫找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她的职位很长:公共联络与政府间事务办公室负责沟通事务的主管。


特朗普与奥玛罗丝·马尼戈尔特


事实上,随着特朗普宣誓就职,由奥玛罗莎们组成的所谓“白宫办事机构”在无需国会参议院的听证或批准的情况下就已全面接管了白宫。与外界热议的“疯狗”防长马蒂斯或者在股票交易上有“私相授受”嫌疑的卫生部长提名人普莱斯相比,对于白宫班底的关注一般仅仅聚焦在备受争议的迈克尔·弗林(Michael Flynn)以及总统大女婿贾里德·库什纳(Jared Kushner)身上。但即便内阁成员还需数周后才得以彻底就位,“白宫办公室”这个庞大的中枢系统已然开启了对“特朗普美国”的实际运作。


自1939年《重组法案》授权以来,特别是随着所谓“帝王式总统”的起伏强化,以总统办公室为主的白宫班底日渐超越内阁、跃升为决策风暴的中心地带。尤其是在与华盛顿套路格格不入或心存芥蒂的剧情中,总统往往情愿把自己的亲信塞满白宫办公室,以“内环”小圈子抗衡“外环”政治的大环境。


类似的精彩桥段可以在很多纪实性传记作品中不期而遇,比较扎堆的集散地当属资深记者兼作家詹姆斯·曼(James Mann)先后出版的两本杰作,即《火神派的崛起:布什战争内阁史》(Rise of the Vulcans: The History of Bush's War Cabinet, 2009)和《奥巴马族:重塑美国力量的白宫内斗》(The Obamians: The Struggle inside the White House to Redefine American Power, 2012)。如今,如果曼老师还有想法的话,特朗普的四年或者八年(天啊~)绝对将是同题材的罕有富矿。


从目前已知的新白宫办公室的构成看,不走寻常路的特朗普的确创设了多个新的职位和机构,比如史蒂芬·班农(Stephen Bannon)出任的总战略师(Chief Strategist)、纽约市前市长鲁迪·朱利安尼出任的白宫网络安全顾问(White House Cybersecurity Adivisor),或者经济学学家彼得·纳瓦罗领衔的国家贸易委员会(National Trade Council),以及微软前首席财政官克里斯·利德尔(Chris Liddell)负责的白宫战略发展小组(White House Strategic Development Group),等等。当然,为了给自己的“推特—朗普”风格找到一些支撑,新白宫办公室内也安排了社交媒体主管的专职。


与设置新职位同步发生的是,特朗普的白宫办公室极其突出了两个内涵和外延都不甚明确的关键词,即“战略”与“沟通”。粗略计算的话,名头中含有“战略”一词的职位至少有4个,而各种“沟通”达到了6个以上,甚至还有一个职位是专门分管“战略沟通”的。即便门外汉也能感觉出其中浓重的商业味道,颇有要完成“政府再造大师”戴维·奥斯本(David E. Osborne)在克林顿时代未尽之事的豪气,但“白宫Inc”的这种叠床架屋是否会冲抵效率,或许只能看特朗普个人的把控能力了。


不过,种种迹象表明,特朗普在白宫办公室的权力正在被三股力量瓜分,进而明显地呈现出“三足鼎立”的貌似“超稳定”格局:即代表共和党传统利益与立场的白宫办公室主任瑞恩斯·普里布斯(Reince Priebus)、代表着激进的“反建制派”立场的高级顾问兼总战略师史蒂芬·班农以及代表特朗普家族利益并已获任负责战略规划的总统高级顾问的大女婿库什纳之间纵横捭阖。除了这三个“巨头”及其代表的不同派别之外,的确还存在着一些相对游移或难以归于某一队的“布朗运动者”。

为了回报特朗普的“知遇之恩”,被收编的“建制派”普里布斯几乎把自己在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主席任上合作过多年的班底全部搬进了白宫。出任白宫办公室副主任的凯蒂·沃尔什(Katie Walsh)曾是共和党全国委员会的办公室主任,承担白宫发言人重任的肖恩·斯派塞(Sean Spicer)原本是普里布斯在共和党全国委员会的新闻发言人。


此外,普里布斯的其他两位得力助手肖恩·凯恩克罗斯(Sean Cairncross)和迈克尔·安布罗西尼(Michael Ambrosini)也分别出任了总统副助理以及白宫办公室主任办公室主管,而沃尔什的助手玛德琳·韦斯特豪特(Madeleine Westerhout)和斯派塞的助手林赛·沃尔特斯(Lindsay Walters)也分别获得了总统行政助理以及白宫副发言人的高位。


值得一提的是,韦斯特豪特正是那位在当选总统特朗普流水线式地会见内阁团队各路人选时的引导员,因此还得到了个“特朗普大厦女孩”的美誉。试想,在70岁的特朗普与79岁商务部长人选威尔伯·罗斯握手时,青春、温婉且相对娇小的韦斯特豪静候在侧,绝对是足以击碎特朗普政府无人可用“谣言”的一抹亮色了。


总统行政助理玛德琳·韦斯特豪特与前德克萨斯州的州长佩里


不可否认,这种从由政党成熟体系直接转岗白宫的“嫁接”模式,不但确保了相对稳定的组织化与职业度,也很大程度上确保了特朗普政府与共和党阵营之间的密切联络,尝试着弥补特朗普“党性”不足的短板。


相比而言,班农手下极度缺乏组织化的机器和成型的人马,但其“商而优则右”的履历正在发挥了跨界的吸引力:高盛集团投资银行家出身的“反建制极端派”。这就意味着,班农首先可能有能力笼络到一些同样分享着高盛背景的白宫办公室同仁:比如总统经济事务高级顾问蒂娜·鲍威尔(Dina Powell)、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加里·科恩(Gary Cohn)以及公共联络与政府间事务办公室主任安东尼·斯卡拉姆奇(Anthony Scaramucci);甚至是某些不具备高盛经验的金融投资业同行,比如总统规制改革特别顾问卡尔·伊卡恩(Carl Icahn)等人。


与此同时,目前存在着为数不少的共和党极端保守派政治人物的昔日助手被揽入白宫办公室,这些人也大概率地与气味相投的班农站在一条阵线上。除了与班农密切合作的白宫顾问凯莉安妮·康威(Kellyanne Conway)之外,最具权势者当属分管政策的总统高级顾问史蒂芬·米勒(Stephen Miller)。


现年不到31岁的米勒曾先后担任过杰夫·塞申斯和米歇尔·巴克曼的助手:前者是最早支持特朗普的国会参议员,以极端宗教保守派主张著称,并被特朗普青睐而提名为司法部长;后者正是那位与萨拉·佩林齐名的所谓“茶党女神”。更为突出的业绩是,米勒曾在2014年为戴夫·布拉特(Dave Brat)历史性战胜时任国会众议院多数党领袖埃里克·坎托(Eric Cantor)的初选竞选充当顾问,其“反建制派”的纯正血统可见一斑。


类似米勒的人事安排还有:曾任犹他州国会参议员奥林·哈奇(Orrin Hatch)助手的白宫办公室秘书罗布·波特尔(Rob Porter)、曾任塞申斯办公室主任的分管立法、政府间关系及执行事务的白宫办公室副主任里克·迪尔伯恩(Rick Dearborn)甚至是曾任肯塔基州“茶党”州长马特·贝文(Matt Bevin)发言人的白宫沟通副主管杰西卡·迪托(Jessica Ditto)班农在白宫办公室内搭起的“权势帐篷”不但确保了其对经济议题的介入,更强化了特朗普核心团队“反建制派”倾向的保鲜度。换言之,普里布斯保障了组织化的稳定,班农则提供了引领“特朗普现象”持续延烧、持续动员民意热情的激进动力。


具备了所谓“刹车”和“油门”之后,特朗普白宫办公室的“方向盘”又将如何安排呢?种种迹象表明,大女婿库什纳应该会提供最终决策环节的核心建议。与普里布斯或者班农相似,库什纳身边也簇拥着一些帮手,即特朗普家族的所谓“家臣”们。


除了文章最初登场的奥玛罗莎之外,1999年开始担任特朗普贴身私人保镖的基思·希勒(Keith Schiller)出任了椭圆办公室运营主管;为特朗普集团工作20年、最终升任集团副主席兼首席法务官的贾森·格林布拉特(Jason Greenblatt)获任负责国际谈判的特别代表;特朗普家族的密友、巴尔的摩地产商里德·科尔迪什(Reed Cordish)被安排分管政府内部办公高科技应用事务。


而近来,被媒体最为津津乐道的是年仅28岁的白宫战略沟通主管霍普·希克斯(Hope Hicks)。这位早在11岁就曾为拉夫劳伦拍摄平面广告的模特级美女最初只是为特朗普大女儿伊万卡的时尚品牌工作,后来被伊万卡重用并举荐给了自己的父亲。或许是爱屋及乌,特朗普也对希克斯赞赏有加,甚至在希克斯表示要离开竞选团队、回到特朗普集团时竟然看到了特朗普恳切挽留的无辜眼神。


白宫战略沟通主管霍普·希克斯


36岁的库什纳登上2017年第一期《纽约杂志》杂志封面时,被配上了“President in Law”的大标题,生硬些的翻译大概是“通过婚姻成为总统”,如果结合些中国语境的话,估计就会理解成“上门总统”之类的。按照很多类似报道透露出的各种细节,特朗普似乎极其喜欢与自己很像的库什纳,对这位女婿的期待已然超过了对同样拥有“唐纳德·特朗普”名字的大儿子。无论如何,以库什纳为代表的家庭成员或“家臣”如果掌握了所谓“不可想象”的权势,特朗普的决策风格将被锁入封闭且狭隘的密室之中,而其家族未来的长远商业与政治利益也将作为关键因素被纳入决策。


2017年第1期《纽约杂志》封面


除了三个派系的决策参与者之外,特朗普的白宫办公室团队也尽力招募了某些政策专才特别是在前任政府中任职者,从而补充到国家安全委员会、国土安全委员会、国内政策委员会、经济事务委员会以及国家贸易委员会等专业政策部门,以强调政策专业度与经验度。


于是,我们看到了具有反恐战争经历的退役将军弗林出任总统安全事务助理,小布什时代的副国土安全顾问汤姆·博塞特(Tom Bossert)被扶正,曾在卫生部担任办公室主任和分管公共卫生的助理部长的安德鲁·布雷姆伯格(Andrew Bremberg)执掌国内政策委员会,当然还包括在西海岸叫嚣所谓“中国威胁论”的反全球化旗手纳瓦罗被任命为新机构国家贸易委员会的首位主任。


这些政策专家(即便有些偏执甚至备受非议,但也毕竟是“专家”)将为特朗普的核心决策提供多个路线图的选择。有趣的是,这个类似“导航仪”的群体也可能在与“刹车”、“油门”、“方向盘”之间的磨合中产生某种微妙的关联。


比如,弗林、纳瓦罗等人出于较为极端激进的政策立场,极可能会与班农建立较为良好的互动,那些根基来自共和党前朝的政策官员可能更有偏好转向普里布斯代表的共和党传统阵营,而所有人其实也都很清楚只有库什纳握有特朗普本人这张王牌,进而也只会趋之若鹜地固化家庭成员对政策专才单向度的控制力。


需要关注的另外一个趋势是,在决策、战略以及沟通等部门中多个派系杂糅的状态不同,白宫办公室内的专业政策委员会中基本上保持了同构化的特征:委员会主导者具有足够自由度来选择自己的亲信进入本委员会。


我们已经知道,前驻华记者马修·波廷杰(Matthew Pottinger)已确定出任负责亚洲事务的国家安全事务顾问,其中原因正是波廷杰在阿富汗参与反恐战争的经历给予其与弗林密切互动、构建信任的良机。而纳瓦罗也成功地安排与自己合作极其愉快、同属对华鹰派的亚历山大·格雷(Alexander Gray)出任了国家贸易委员会副主任。


专业政策委员会内部构造的分赃趋势,决定了他们能够为特朗普提供的政策选项极可能缺乏多角度酝酿,甚至体现出单一或极端倾向;而特朗普可以任由专业政策委员会沦为“自留地”,也预示着这些委员会在决策中的角色或许并不那么权威。


或者说,特朗普作为“老司机”,在确定“刹车”没问题之后,最多只会瞥一眼“导航仪”,就搭上“方向盘”,一脚“油门”,开出去了。而坐在后座上的美国民众,只会忙不迭地系好安全带,都来不及问问下一站是哪儿。


【作者简介】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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